永安城淅淅沥沥下了半天的雨,午后方停。远处的群山上积了层雾,街面的雨水还未全干。小贩们纷纷撤掉雨棚,街上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繁盛景象。

    城中酒楼众多,数望江楼最为热闹。此时望江楼大堂内,挤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圈中间坐着位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

    “忠勤候府这一代可谓是人才辈出,被称为沈家四虎。大公子沈淞十六岁时凭借一把重弓于千军万马间直取敌方少将军项上人头,被封为虎威将军,是所谓金虎;二公子沈翌乃明心阁老阁主关门弟子,风度翩翩足智多谋,是所谓银虎;四公子沈澜年纪尚弱,却也在去年秋猎中独猎得一匹黑狼,是所谓白虎。前三者都是美称,唯独到了三小姐沈绾绾有些不同。”说到此处,说书先生停下来遗憾地摇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

    台下观众不满道:“沈绾绾怎么了?接着说啊!”

    说书先生故作高深地捋了把不存在的胡子,徐徐道:“这三小姐沈绾绾自幼在边关长大,性格直爽不拘小节,是位难得一见的性情中人。只是这行事作风却颇为泼辣,是所谓真虎!”

    字面上的意思。

    “什么真虎,明明就是母老虎,她将那把乌金鞭甩得出神入化,永安城里谁不认识她!”一个曾见识过沈绾绾揍人的小公子抱怨道。

    “就是嘛,明明是个女儿家,却整日里舞刀弄枪,都没人敢娶她!”说这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大爷,话里话外明晃晃的看不上沈绾绾。

    卖花的姑娘忍不住帮沈绾绾辩解:“沈三小姐是要做大将军的女子,你们怎可要求她同普通妇人一般温顺!再说,她打的人都是欺负弱小的地痞流氓,她何曾对你们挥过鞭子?”

    一句话捅了窟窿,在场瞧不上沈绾绾之人不在少数,此刻竟七嘴八舌争论了起来。

    “你们快别说了,”说书先生突然打断众人,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紧张地指向门外,“你们瞧,那女子是不是沈绾绾?”

    大伙应声回头,看见一袭红衣的沈绾绾利落地翻身下马,似乎是听见了大家编排她的话,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裹着盛怒,对他们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众人被抓了现行,心虚地打了个冷颤,求救地看向台上,才发现哪儿还有什么说书先生,人家早跑了!

    傅珩在二楼包间里听得起劲儿,探头一看,发现那沈绾绾冷着脸路过听书的百姓,径直地向楼梯走去。

    他早就听闻沈家女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因生在将门世家,又自幼在边关长大,所以练了一身的好功夫。她爱憎分明,回了永安城后常为百姓打抱不平,惹得忠勤候沈擎舟甚是头疼。

    “有好戏看了。”他心满意足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心说这望江楼真没白来。

    哪料到热茶刚送到嘴边,这场戏的主角便掀帘而入,如同一簇浓烈的火焰,对他怒目而视。

    沈绾绾身着红色长衫,秀发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个马尾,脸上不施粉黛,腰上系着乌金鞭,这一打扮让妙龄女子活脱脱生出几分英气来。

    她是来望江楼是来寻仇的。阮清芷昨日在医馆被李尚书家的二公子轻薄了,还差点被他掳回家做小妾,幸亏沈家侍卫护着她匆匆离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阮清芷是沈家半个女儿,沈绾绾同她情如亲姐妹,这口气,沈绾绾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她找人打听过,李卯今日在望江楼设宴,这个时辰还没到宴席时间,正好方便寻人。

    都说相由心生,沈绾绾本以为李卯会是位贼眉鼠眼、长相猥琐之徒,哪想到她怒气冲冲进了天字包间,竟看到一位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与脑海中的形象大相径庭,让沈绾绾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竟是位俊俏男人,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

    傅珩耳力极佳,听到此话先是一怔:自己这是被调戏了?

    初次被人轻浮对待,他颇有些不吃所措。半晌后,终于缓过神来莞尔一笑:“沈小姐这走错房间吧。”他嘴角噙着笑,用一双温柔的桃花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如沐春风轻扫沈绾绾耳根,刺激她耳垂儿泛红。

    沈绾绾暗暗吞了口口水,收起花痴本性,抽出乌金鞭,厉声道:“认得我就好办了,李卯,你既然敢把脏手伸向我忠勤候府的女眷,就该想到今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