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嘴里的牙签掉了个头,在里头的那端已经被啃秃了:“头一次见捐钱的要多塞几百,收钱的还不要的。”

    他声音瘪在嗓子里,玩儿闹一样抱怨,但还是乖巧地遵守了规矩,捻出其中的一张放进募捐箱,剩下的随意团了团摁回钱包里。

    捐款限额的对话并没有被贺龄听在耳朵里。

    他正独自皱眉看着不远处一对父女样的人物。

    男子高大壮硕,看上去是做体力活谋生的,半截胳膊裸露在外面,尽是青筋虬结的大块肌肉,但他带着的小姑娘若按升初中的年纪算,就太过瘦小了。

    不知缘由,男子正在训斥自己身边的小女孩。

    他的口音颇重,贺龄仔细听了,只辨认出“没用”“赔钱货”几个词和略显粗俗的口癖,想来完整的内容只会更加难听。

    其余的,便只能看到他大幅度上下挥舞着的粗壮胳膊。

    他看上去并没有在期待小姑娘的回应,言辞紧凑又激烈,不留回话的空隙,肢体的动作更是单方面的发泄。

    而小姑娘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也没有试图作答,只顺从承受,随着对方越来越高的声调、向外喷洒的口水和逐渐紧绷的小臂,微微颤抖着,将肩膀愈加往衣服领子里缩。

    进出食堂的有不少路人,对他们的方向频频侧目皱眉。

    其中有看着小姑娘可怜,想上前去阻拦一二的,但在对上男子冒火的眼神和捏紧的拳头后,终究还是讪讪走远了,在两人周围空出避之不及的好大一圈。

    她独自一人,被困在正午阳光下唯一的阴影之中。

    生活区的保安已经发现了这边吵嚷着的人,走上前维持秩序。

    他推了推保安帽说:“孩子做错了什么事,父母也要慢慢教,好好说。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得这么凶?这是学校,别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周围人看着影响也不好。”

    保安这般好声好气,男子得了回应,脾气反倒更冲了些。

    他撇去点乡音,却更高声叫嚷着:“保安同志你这说得什么话?学校有什么规矩我不能在这儿教育闺女吗?我这不是在好好说话,没动手吧?我没动手吧?!”

    小姑娘瑟缩着往后退了一小步,闭上眼本能般接话:“没有!没有动手!没动过手!”

    男子从这回话里得了凭仗,表情更张狂了些,仿佛自己便是这天底下最为合格的父亲。

    他得寸进尺地同保安推搡,面上几分洋洋得意。

    小姑娘在父亲高抬低落的手臂摇摆间,双眼一闭一睁,足足十分的胆怯。

    刚刚挤了贺龄一遭的青年不忿地啃断了自己叼着的牙签,吐了又凭空啐了口,低骂一句:“这人什么玩意儿?格老瘪三。”

    他快步走上前去,似乎想要主持公道。

    走近之时,小姑娘却突然被压垮一般,垂着头从青年身旁绕行而过,胡乱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