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不拜佛,除了在许愿树上挂上了两条许愿红绸之外,便只是在菩提山间转了转。宝殿内的佛像威严高大,言梳不敢凑近,只站在门前朝里看了几眼,心里想着还好没去送子观音庙见观音,否则半夜梦到,说不定能把她吓一跳。

    天色将暗,言梳与宋阙一同下山,刚入城天就下起了小雨,好不容易晴了几日又开始凉了起来,冷风嗖嗖地仿佛能钻入人的骨缝之中。

    言梳回到客栈时发丝上落了一层雾一般的雨水珠,半湿地贴在了脸上。

    她回屋换了件衣裳,捧着书照常往宋阙的房内跑,宋阙的房门没开,她抬手敲了敲,里头传来声音:“太晚了,早点休息。”

    言梳看了一眼还未完全黑下来的天,抿嘴道:“可还没吃晚饭呢。”

    “你若有想吃的,让小二端进你房里,屋外冷,记得点炭。”宋阙没有开门。

    言梳垂眸瞥了一眼手上的书,噘嘴哦了声,她没立刻离开,只定定地在宋阙门前站了一会儿,呼吸了几个来回后又问:“师父不吃饭吗?”

    “不必了。”

    沉默片刻,言梳道好,便与小二说要吃烧肘子配菜粥,然后哒哒跑进自己的房内点上炭火,脱了鞋子裹住软被,盘腿坐在塌上就着烛火看书。

    屋外的雨骤然下大,啪嗒啪嗒地敲在了窗檐上,寒风如刀般无孔不入,沾肤即痛。

    骤雨持续入夜,小屋内仅有一盏烛灯,昏黄的微光将屋内阴暗处摆放的刑具一一呈现,冰冷的铁器上发着寒光,夜风卷着雨水从窗户刮入,激起人一阵战栗,但真正叫严瑾成害怕的不是风雨,也不是刑具,而是此刻坐在他眼前的人。

    木椅上的人身穿深青色长衣,肩上披着黑色大氅,身形纤瘦,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一早便在这儿了,在那些人割开严瑾成的手腕放血之前,他就坐在这儿。彼时严瑾成只想一心求死,眼见自己已经被放了两碗血,应当熬不过今夜,却没想到那人取来了人参,强迫灌入严瑾成的口中,吊住他一条命。

    男人在严瑾成受折磨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严瑾成听到别人对他的称呼,眼前之人算不得男人,而是宫里的太监。

    屋内的刑具都是临时搬来的,这个房间原先堆放的都是药草,浓浓的药味儿至今犹存。

    贵妃喜好炼丹,说是能保住容颜,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与她同样设立一个专门的炼丹房,更没人敢囤积药材,所以严瑾成知道,他这是被关到了贵妃的宫中,只是他不知自己与贵妃身边的人有什么仇怨。

    “严瑾成。”那人终于开口了。

    严瑾成虚弱地看向他,对方又道:“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为了这一天,我也算是费尽心机。”

    “我何时得罪过公公了?”严瑾成问。

    那人站起来,端着烛火慢慢走到严瑾成跟前,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凑严瑾成尤其近,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严瑾成的眼中只有疑惑,似乎是真的想不起他来了,那人才一声苦笑道:“真是讽刺,你轻易的一个举动改变了我一生,使我受尽折磨,屈辱度日,苟活于世,可到头来,你甚至都没记得我。”

    “我是长青镇徐有为,今年初中了秀才。”他放下烛火,腰背笔挺地看向严瑾成苍白的脸道:“那日我爹娘在田间与人争执,我赶路时未抬头看见,只因无意间撞上了你,赔礼道歉后没完,却被你当成了小偷强行带出镇子。我与你解释你不听,骑马拖行我几十里路,让我在京都街道上丢尽颜面,又被关入牢中备受折辱。”

    严瑾成的瞳孔越来越大,他似乎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却不是记得这个人的样貌与姓名,只是晓得他曾干过拖行一个小偷入京之事。

    “我也是个秀才,来日说不定能入朝为官与你为同僚,可你们官官相护当真可恶!南府衙门在我身上试炼刑具,我去北府伸冤被他们拉入府衙,没问没审,竟又是遭到了一顿毒打!”徐有为说起此事,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