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兹不知道克莱门特内部的暗潮涌动,他不分昼夜地在自己的法师塔里研究阿莉西亚给他的魔法屏障神文刻本,大部分文字像是被人刻意擦去了,看不清本来的字样,模糊扭曲地散播在清澈的水面上,像是漂浮了一层蚂蚁尸体。

    这是项艰难庞大的工作,只剩下三个月,欧兹向菲什克院长请求暂时停掉他在学院内的所有课程,诡异的是,一向刻板循礼的菲什克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帝国的王公大臣们等着看安基伦被兽潮洗礼的惨剧,欧兹并不打算让他们如愿。

    欧兹空不出丁点时间来考虑别的事情,和厄斯克因的不欢而散也暂时抛之脑后,或者说他刻意地不再去想他和那个家族。

    按照约定,他需要提前半个月前往安基伦进行实地考察。在工作中途,沃拉在乌娜有意无意的提醒下,终于从繁重的教学中抽出身来关注许久未见的同僚,然后见到了被工作洗刷到眼睛发直的欧兹。

    她强迫欧兹参加学院的义举会,“你该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你像是刚挖出来的野人!”

    欧兹觉得她说的过于夸张,但他的状态确实不好看。

    按照惯例菲什克会抽出学院资金的一小部分采购基础的食物和医药品,由学生们分发给马卡区的贫民,欧兹没有参与过,往年一向由沃拉跟随保证学生的安全。

    在他们配备好发放的物品前,马卡区的住民们已经自主排起了长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轻松。”沃拉和他私语道,“那场面乱的吓人,有个孩子险些被活生生踩死。后来我让学生把不守规矩的人拖出来并禁止给他们食物,这些人才老实多了。”

    欧兹学着沃拉的样子,将面粉和药物用一张过时的干净报纸裹住递给排队的女童,人群中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因为只有他们有资格在工作的白天花不短的时间等待一份救济品。

    轮到一个老妇人时,她接了过去却没有立即走开,欧兹装好下一份后发现她还站在原地,欧兹出言提醒她该到下一个了。老妇人却好像没听到,她穿着一身裹住全身的破旧袍子,泥泞和油渍是最多的装饰,宽大深帽下的头发许久未梳洗,蟠结在头上,头顶垂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左边黑隆隆的眼洞,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像是见到了恶魔一样死死盯视欧兹。

    她好似紧张极了,布满癞痕的双手在硬纸上划出一道道歪扭的横线,她目光聚集在欧兹脸上,嘴里反反复复说着连不成长句的词——“他来了......复仇......我的女儿......”

    旁边帮忙的学生一把拉开了她,老人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大梦初醒般挺直了一瞬间腰板,但也仅是一秒,她的肩膀又耸拉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准确来说,拖更恰当,她的一双腿似乎受过什么伤,使不上力地向前拼命挪动。

    “她是这边有名的疯子,我们来的时候她还不能行走,全身都被火烧过。她是爬到这里的,没钱治病,只能躺在废弃的马棚里。有几户好心人家偶尔送点吃的给她。沃拉教授看她可怜,花了很长时间治好了她的腿,可是能走也没用,她什么也记不得了,每天疯疯癫癫的。”

    “她刚刚好像把我认错成了谁。”欧兹说。

    那个学生却不以为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还把沃拉教授当成了自己的女儿,问她女儿叫什么名字她也听不懂。有人说她被烧成这样,女儿肯定也没活成。”一个疯子,没有人在乎她的来历,马卡区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只是一个插曲,善举会过后就是紧接而来的行程。欧兹整理好了行装,在乌娜和菲什克的陪同下,站在安基伦王宫雪白的城堡前。这次安基伦对他的委托,名义上是整个帕滕学院,而欧兹是学院派出的铭文学者。

    至于真相,阿莉西亚有意将菲什克和欧兹与乌娜分开,菲什克知道自己这次只是学院的一个陪客,在得体充足的理由下,他并未参与到屏障修补的过程中去,而是跟随安排给他的官员各地参观。

    安基伦境内种植了大陆所有已发现品种的鲜花,首都洛蒂安城更是被花香环绕,位于中心的城镇是保护屏障张开的地方,以此为坐标,扩散成一个圆包裹着整片安基伦领土。

    就在欧兹忙碌时,阿莉西亚带来了一个惊闻。

    ——国王要带着他的孩子们和帝国要臣前来观礼。

    不仅是接到通知的安基伦下臣们脸色难看,连乌娜也为这荒谬的举动愤懑,“他把这次危机当成歌剧院演出了?就不怕被魔兽咬死!?”

    一片娇黄的花瓣落在了欧兹手心,他垂下眸,是伯爵玫瑰的花瓣,他微微用力,花瓣在手指尖碾成花泥。

    “他们会在座位下提前安置一个大型的传送法阵。”阿莉西亚按捏自己的眉头,无奈道,“说是为了以防任何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