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背着双手眺望着城楼前的明堂,殿阁过道间频繁来往着一群为上元灯会做准备内臣与宫人,百官于寝区前止步,由内臣与宫人传达事宜。

    “你恨朕吗?”

    “食君俸禄,为君尽忠,得赐爵禄,臣,”王瑾晨再次叉手躬身,“不敢。”

    “是吗?”

    “圣人不降臣欺君之君已是隆恩,至于宅中之事,臣没有理由向陛下邀赏。”王瑾晨与之解释。

    “什么时候大礼?”

    “明日,黄昏。”王瑾晨再次行礼,“所以请圣人恕臣上元不能陪王伴驾。”

    “娶妻李氏”

    “是臣自愿,”王瑾晨道,“且她知道臣的私事,圣人请勿担忧。”

    “你想要的赏赐,是兰陵萧氏家那个尚未出阁的嫡姑娘吧?”

    王瑾晨将合起的双手渐渐垂下,神情复杂,“现在已经不是了。”

    女皇回过头,看着臣子眼里的神伤与悲凉,明白道:“你心里藏着不舍,也藏着隐忧与惶恐,这一年里你所作的,朕都看在眼里,突然放下执着,这不是你的性子,突然作出改变的反常,总要有一个原因,朕不想拆穿你,也不会询问你原因。”

    “多谢圣人体谅,臣感激不尽。”

    “情之一字,说不明,道不清,想知道朕为何对你的情感没有做过任何疑惑吗?”女皇问道。

    “圣人没有疑问,必是曾经耳闻或亲见过。”王瑾晨回道。

    “不错。”

    “朕十四岁入宫,成为太宗皇帝的才人,皇帝的长子当时的东宫太子只比朕小五岁,贞观十五年,一名太常乐人进入东宫,成为太子侍从,承宠于膝下,太子称其为称心,皇室注重颜面,太子因此遭人弹劾,储君失仪,太宗一怒之下赐死男宠,便是从此时开始,父子隔阂越来越深直至最后反目丢了储贰之位,称心死时,有人煽风点火太子在东宫的作为,这也并非罕闻与怪见,情感这种东西本就琢磨不透,深宫寒冷,君王未可雨露均沾,相互慰籍也是寻常之事,苦中作乐,总比孤寂长眠冷宫要好。”

    “圣人为何要与臣说这个?”王瑾晨不解道。

    “朕可以放你走。”

    王瑾晨抬起微低的视线望着女皇的背影,她不知道这是出自同为女子的怜悯,还是身为皇帝对臣下的试探,“圣人以为臣只是为了人而来吗?”

    “人总有所求,朕在卿的眼里看不到对权力与名声的贪恋与欲望,卿孤身一人踏入神都,不就是因为门第观念而想改变出身获得与之匹配的身份么。”

    “臣不敢欺君,但这只是理由之一,圣人身为女子敢为天下先,臣说的辅佐,是出自真心,古人将牝鸡司晨视为凶兆,不过是将自己内心的私欲与丑态用华丽的辞藻掩饰罢了。”

    女皇再次回头,看着一片赤忱的年轻臣子,与朝廷那些男性官员有所不同,言语里的恭敬并非全然出自对于权力的畏惧。

    女皇朝栏杆走近了一步,将手搭在涂金的护栏上,“卿是否害怕,最后会落得与周兴丘神勣那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