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伴生灵?”

    楚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肯走?”

    “谁知道呢,他非要铁了心将自己往火坑里推,明巽气得不行,最后一次相见,应该就是伴生灵自爆的时候,然后传言便说明巽随他而去了,说是随他而去,可事发当时明巽本人是不在场的,之后足足半月都没有他的消息,后来才有神明消亡的征兆出现,因此很多人推测,明巽是被那场自爆的余波冲入了灵淮河,灵淮河名字里带着个河字,流淌的却全是岩浆,岩浆可焚尸融骨,在上古时期,那是特意用来惩罚大妖的杀伤性武器,即便神君也无法抵御,后世习惯对这些乌龙进行美化,这才有‘明巽神君追寻故人’的说法传出来。”

    楚里:“……你的意识是,明巽当年是被误伤的?”

    “不完全对,你似乎忘了我话中的重点。”苍雪闲适地摩挲着自己的冰花,满脸大石落地的惬意,“你有没有想过,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伴生灵为什么非要发酵?他为什么非要下地狱三层?为什么非要死?为什么死的时候,明巽神君恰好在场?你难道就不觉得,这像一场精心谋划的局吗?”

    “……”楚里其实不太知道当年的原委,大部分故事线是从传闻里得知的,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原本不必受这么重的处罚,“入局者是谁?布局者又是谁?”

    苍雪笑起来,“我以前觉得你迟钝,现在看来,是没说到心上而已。”

    “入局者是明巽,至于布局者……我也不知道。”

    楚里听完这两句话,沉默了挺久,他道:“我没记错的话,在今天之前,我们是没见过面的,谈何以前?”

    若渊在他印象中其实算得上聪慧,这家伙总是能一眼看穿迷雾重重里的真相,所以苍雪后半句真实性在他眼里还有待商榷,但前半部分的意味深长,明显到他不多想都不行。

    “你猜?”

    楚里回他一个字:“说。”

    苍雪被他撅了一蹄子,倒也不恼,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楚里很奇怪,他在幻境里跟座冰山似的,风稚都没能捂热,怎么关了一千年还学会笑了?

    “你大概忘了,我是见过你一面的,在很久以前。”

    苍雪缓缓说着,脸上稍微露出恍惚的神色,不像怀念,倒像是记忆被时间磨砺久了,真的有点记不真切。

    楚里更沉默了。

    有些东西在呼之欲出地膨胀着,他从这些看似混乱无度的言语中,拼凑出真相的边缘。

    “我入地府之前,或者说我没死之前,应该认识很多人,你,蔺老,若渊,或许还有那时候的风稚神君……对吗?”

    句子是疑问句,可他眼眸低垂着,分明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这个结论并不出乎预料,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许多人在有意无意地提示着他的身份,包括掩饰得很好的若渊,也会在某些细微的举动和言谈中不经意透露出过分熟稔的亲昵感,语言能骗人,但氛围做不得假,这些都是他的论据。

    苍雪开始回想,楚里没死之前是什么样子。

    他大多数话都说得含含糊糊,意味深长,有一点倒是事实,他跟楚里确实不熟,仅有一面之缘,那段时间九重天落了很罕见的雪,许多神君都打趣说明巽疯了,谁都知掌管四时风物的明巽神君私心里最爱的是春日繁茂,在九重天这种不需要维持四季轮换的地方,他手掌一挥,动不动就是郁郁葱葱,繁花遍地。偶有神君看得腻味提出异议,他也好说话,让冬天就冬天,让秋天就秋天,但归属于他的自由发挥时间,基本上都是春光烂漫。

    苍雪喜欢这样的景致,从落天梯一步一步走入天京的时候,是他连日来难得的好心情,碎雪在脚下铺了厚厚一层,像踩在棉花上,他走得极缓,目光注视着脚下一点点软塌下去的雪层,偶尔抬头看看旁边尚未完全枯萎的花草,它们已经被霜雪压弯了腰,成为漫天雪白中一点不甚明显的艳色。

    天京仙门入口处便是露仙台,旁边有棵高大的桃树,明巽一招手整个天京都得换个季度,只有这棵桃树从来不变,据说他幼神时期便爱在这烹茶赏玩,与他关系亲近的神君也常常相聚此地,还有传言,他的伴生灵也是在这棵桃树下诞生的,大家都将这些引申为他不动桃树的原因。

    苍雪不疾不徐地走上来,在露仙台上看到了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