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饭了,还剩半锅绿豆沙,半锅米粥,我兑一锅……”付清抄着一柄竹勺走出来,先是看到小师妹那怒目,再看到钟蘖手里那只圆嘟嘟的小陶罐,“……师弟,是不是用了那瓶药酒?”

    付清站在廊檐前面欣赏师妹的痛苦面具,幸灾乐祸:“昨天晚上周老大夫给师弟擦了这个药酒,那扑腾的劲够大,能再震出一场泥石流来……”

    “师兄还是去说书吧,我就是哼哼两声,你还能编排出一幅画来,”钟蘖把曹闺的袖子放下来,起身,“换只手。”

    钟蘖骑马两天两夜,狂奔回善元县,下马就和胡途的人动起手来。侯大人连夜请来摆骨方医馆的大夫们,周老大夫瞥一眼钟蘖,就把他拉走:“筋骨劳损,我帮少侠按按。”

    起初钟蘖以为只是“按按”,等到周老大夫一上手,他差点咬到舌头,眼珠子要痛得掉地上了,颤颤巍巍地打申请:“大夫……把我打晕吧,求您了!”

    东山在善元县东面,是东面群山之首,处在扇缘江下游,往北连绵,走势拔高,过了虎豹山便连成北脉天堑。

    江河交汇处,北方首山突兀地朝内低伏,脊背向外,东北群山中间半截埋在江中,好像真是一条盘卧善元县之上的护宝混江龙。

    由付清带路,在路上碰见往回走的曹杉给他们指路:“我姐死活不肯走,她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都没吃呢,闻着味道就吐,我现在要回县城问问大夫。”

    曹琳很自责,是她叫秦杨出码头打听的,她把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胡途逍遥法外,三法工坊就吊着一口气了,曹闺走到山脚下,突然不动了,又听她咬牙切齿地发誓:“我要杀了胡途!”

    “杀了胡途!”

    钟蘖想起狱中那人的语气,想必胡途现在的处境两头都没讨到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等他在那边受不了了,自然会现身,墨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多活一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他而死,”曹闺说着突然心痛非常,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她右胳膊能动了,缓缓抬起来遮住了眼睛,越走越慢,“他害了好多、好多人了……”

    她爹、秦杨、捕快、曹琳、付清……

    “不是说,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吗?”

    “不是说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吗?”

    曹闺身上一软,几近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没有盼头,她看不到希望,她只想要胡途死:“为什么想要杀他却那么难……”

    付清叹道:“天下之利难兴,天下之害难除啊。”

    “恶根如野草,遇风则长,杀不尽,除掉一个胡途,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胡途。”钟蘖蹲下来,用袖子包住手指,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师妹呀,不要钻牛角尖了,你钻进去出不来,岂不是要心疼你的人们也钻进去救你?”

    “虽然难,但不能不做!人死于水,祭以河伯,人死于山,祭以山鬼。曾经祭祀是贵族的权利,可千百年后的今天,人人都能祭祀了。我们要相信,祖师的愿景会一个一个实现的。”付清拍拍师弟的肩,又安慰一番曹闺,“小师妹,再哭眼睛就肿了,师姐看到了,岂不是又要责怪师兄照顾不周了?行行好,就当是帮师兄忙了?”

    她情绪过去了,力气也渐渐恢复:“我就是……忍不住了,对不起。”

    钟蘖:“你还小呢,该哭的时候就要哭,憋着长不高。”

    墨家据点大部分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墓碑前的红烛一半也没烧到,几个师弟还在烧纸钱。曹琳红着眼眶走出人群,抬头看到三人过来,先是和曹闺大眼瞪小眼,四个红灯笼对上都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她的鼻音严重,人也没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