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仍由同批人里的大厨掌勺,正如词曰“善始善终”,他们来这里的第一顿晚饭吃的那是酣畅淋漓,这临了了,魏管事对于这顿散伙饭也并不吝啬,甚至杀了几只鸡给他们践行。

    这便是人牙子精明的地方了,魏管事入牙行多年,深知自己手上出去的,保不齐就是日后哪个贵人跟前的红人。虽说眼下的这些都是手艺人,并不是近身伺候的,得脸的机会相对较小,可既是贵人,那品味爱好就是下人猜不到的。

    魏管事原也不是管事,只是这庄子山一个小小的杂役,专干粗活的,原来这庄子和现在一样,也是做培训用,只是原来的管事以暴戾恣睢出名,大抵是在上头不得脸,被丢到庄子上做活的。

    因此心里似乎总憋着一股气,全都肆意的撒到这些下人身上了。以前人被送到这儿,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那便是好一顿毒打,活下来也去了半条命。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是在这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替他们做主的。故原管事跋扈多年,手上过了不知多少条人命,依旧相安无事。

    只可巧那日,也是一个厨子,手艺好极了,自是眼高于顶,不服管教,于是便挨了打。

    这厨子也是命硬,在床上躺了几天,硬抗过来了。期间还是杂役的魏管事见他可怜,还偷偷的在夜里给他送过几回粟米粥。

    后来这厨子被发卖去了一个小食肆,又辗转几手不知怎么送到了当时的知府府上,因做的一手乳酪深得知府的欢心,竟一跃成了知府厨房的大管事。

    那厨子也是记仇,伤好以后,日日不忘被打那日的屈辱,一日,趁着知府高兴,便跪求了知府大人替他做主。这为官的,总是愿意摆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来,更何况此事本也就是正义之举,树口碑的好事一件,知府便大手一挥,准了他的请求。

    于是牙庄里的原管事就倒了霉,被下了大狱,厨子又买通了牢里的衙役,将他活活打死了。

    魏管事也因那几碗不值钱的粟米粥,被这大厨记在心上,专门去了牙行,给了封赏,让他做了庄子上的新管事。

    有从前那位为例,如今庄子上可是好多了,虽说黄莺春秀一流仍是最下等的下人,但大家也不敢过于慢待他们,面子上多少也过得去。

    魏管事在每一波人进城前,也就舍下本钱,好好的给他们践行,只盼有一两个日后发迹了,再提携提携他才好。

    日头一如既往的毒辣,朝食也很快饭毕,一行人收拾行装上了路,其实又有什么行装呢,各自身上的破衣服罢了。春秀黄莺一行的女流,这次专门和男子分开了,有了一个四十岁有余的牙婆来带她们进城。

    这牙婆仔细,在临行前,把众女子都叫去了一个屋里,用竹帘挡了,关了门,挨个做了个妇科检查,就看看有没有人身上有脏病的,那可不能放进城去,坏自己的名声。虽说这些在乡下刚被卖时都已经查过一次了,但牙婆仍不放松,查的细心,连黄莺这样的小女娃也没放过。

    黄莺被检查完,瞧这牙婆长的慈眉善目,心下一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给她磕头。牙婆也愣了,这小丫头是不想被卖?不知黄莺的目的,也只把她扶起来,说:“丫头,好丫头,快起来,你这是做啥?”

    黄莺本来还想努力挤出几颗眼泪,谁知没控制好力度,脑门是实打实的磕在地上,疼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她满脑门子的灰,哭的也没个样子,也不起来,就跪在地上,对牙婆说:“婶儿,我知道您是个大善人,我身上也没啥能给您的,就剩这条命了,若您帮了我的忙,我日后天天念菩萨谢您的恩德。”

    牙婆忙道:“丫头,我就是个牙婆子,你起来,好好说,啥事啊。”

    黄莺头是真的疼,眼泪止不住的流,说:“婶儿,我命苦。我爹好赌,我从小就和娘在一处,不知挨了他多少打,你瞧。”

    说着撩起袖子,给那牙婆子看身上没消的淤青。黄莺又哭道:“婶儿,我们娘俩被我爹卖了作赌资,我知道我是个下人,没资格要这要那的。只看着婶儿是个善人,我没法子,只能求您了。求求婶儿,将我和娘卖去一处吧。”话至此,又磕起头来,说:“我日后得了工钱,定会孝敬婶儿的,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那牙婆见黄莺哭的厉害,只当她不想和娘分开,笑了笑,忙把她扶起来,说:“我当什么事儿,这个好办,你早说你们是娘俩,就行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和你娘走在一处去。放心吧,婶儿记下了。只一样,城里的贵人都是不好惹的,若有贵人只单想买你们一个,那就没办法了,到时候,你可别像此刻一般哭闹,不然怕是要挨打。”

    黄莺见牙婆允了,乐的不行:“黄莺谢婶子!”

    出来以后,她在人群里一个劲儿的找春秀,朝她挤挤眼,好让她宽心些。

    春秀不明就里,见丫头出来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还以为是被脱裤子检查,不好意思呢。于是进去以后,也别无二致的求了牙婆一遭。

    牙婆子觉得好笑:“你们还真是娘俩,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放心吧,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