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跟着池陵走到了山神庙。阶前已跪了一地的信徒，山中的烟瘴迷雾全然消散。透过鹊鸟齐飞，百花齐放景象，她看见了那山露出青松秋色的真容，却并非是什么妖鬼作乱，方术欺人，因此放下心来，张望着寻了一番池陵未果，便也就此作罢了。
缓步走回土地庙时，仍有百姓听了信便往山上赶的。她独自一人逆行，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山风凛冽的刮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时有个三十七八岁的妇人拉住了她，问道：“大娘，山神大人可显灵了？”
她不知为何愣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那人已教旁边的人催促着松开了手，她却仍呆呆的站着，被人潮推搡着靠了边，扶着棵小树站定了。看人群脚下，枯黄的树叶教匆忙的步伐踩得破碎，山道上的石子被踢得乱滚个不停，上千年了，这条荒野间的山道从未如此繁华。
她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补丁的灰布旧衣，仿似挂在身上的一般，空空荡荡的。掌中幻出一面小镜，才举起来还没能看上一眼便又放了下去，拧着眉头愣了半晌，最终还是颤着指尖将小镜收了起来。事到如今，皮囊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即便是开在山野悬崖峭壁间的花，也祈盼得到清风明月的垂青。而她的清风明月，早已被她亲手毁了。
想着便松开了那颗扶着的小树，却惊了站在树上的一只鸟，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衣衫单薄，被冻得鼻尖泛红。才走到土地庙，便恰逢卫瑶从土地庙中走出来，碰上她，只看着她被冻的发红的脸颊和鼻子，立时便皱起了眉头，急急道：“哎呀，去哪了？怎么冻成这样。”一面心疼的嚷，一面已幻出了一件狐裘，正要往她身上披，却教她抬手挡住了，低低道一句：“不可。”
那女子神色微动，似有不忿，一面收起狐裘一面抱怨道：“明日便到冬至日了，你身上这病原本便受不得寒，这破庙没什么香火乐得清闲，你又何苦跑出去受罪。”
凌烟笑了笑，道：“说香火不旺不好的是你，说香火不旺清闲的也是你。什么话都由着你一个说了。”言罢一时气脉不顺，便轻咳了两声。
卫瑶见她咳了起来，忽得抬起眸来看她，眼波流转似有动容之色，几番张口欲言却终究还是没能说些什么，叹了口气道：“好，那我便不说了。进去我为你煮一壶热茶总可以吧。”
“好！”凌烟点头道。
池陵盖的屋子，她不肯住，便改着做了茶室，置了一方小几，几上摆着煮茶的一应用具，还摆着一只缺了口的瓷瓶，瓷瓶里头插了几片兰叶，添了一两朵蓝紫色的野花，小小的，倒也可爱。小几旁边靠窗的位置，放着个火炉，煮起茶来方便。茶叶是她上山寻的，一年寻不得多少，故而从前，总不舍得喝，可一年年的攒下来，不知不觉，竟也攒了许多，如今也称得上是富户了。
二人对坐品茗，这时却听见了池陵的声音：临梧兄请进。
有一声音回道：“多谢！”
茶室中卫瑶立即便站了起来，不小心碰倒了茶杯，茶水便顺着小几滴了下去。滴答滴答的清响，微不可闻。
池陵便已领着人走了进来，见了卫瑶，扬眉笑道：“临梧兄，她是卫瑶，另一位土地神凌烟上仙的好友，南海华冥山上的狐妖，虽是个妖怪，却一心向道，不曾为祸，请临梧兄放心。”
“这位是？”卫瑶已问出口。
“这位是锦阑山山神，临梧上仙。”
“锦阑山，旁边那座被迷雾掩盖的荒山？”卫瑶不解道。
当着锦阑山山主的面这般无礼直言显然有失礼数，池陵正欲张口将这无礼之言圆过去，却听临梧不甚在意的笑道：“正是那座山。”语声轻柔。
身后凌烟迈步走近，忽朝临梧行了正礼，一面道：“凌烟，拜见山神大人。”她缓缓站起身来，眼眸却仍是微垂着，并未直视临梧，唇角浅淡的笑意带着几分疏离客套。不似池陵与他初见之时，便坦然直爽的亲厚模样。
临梧看着她形容枯槁，瘦骨伶仃模样，一身破布烂衫似乎也只是套在她的身上一般。发髻虽然梳的齐整，却难以令人忽视鬓边的几缕银丝，连眸光也黯然无力。他忽而想起枯败荒凉，死气沉沉的荒野大漠。如何不敢相信这是一位执掌一方的神灵应当有的模样，眸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便已挂上了亲和的笑容，规规矩矩的回了大礼，笑道：“不必客气。”
一同入席对座，仍是卫瑶在一旁煮茶。
原本是不想邀他共饮的，却教他看见了茶烟袅袅：“此间可是在煮茶？”